博士春节返乡日记:我只知道一半故乡,女儿教会我另一半故乡

北京青年报   2018-02-24 10:02

  博士春节返乡:老家仍保留客人来了女人不上桌习惯村中写在墙上的宣传标语

  我爱我的故乡,可女儿出生以后,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讲述我的故乡。

  因为我只知道一半故乡,一半男人的故乡。

  我的女儿教会我另一半故乡。

  我与故乡有两次断裂:一次是少小离乡,跟随父母来到城市,后来因为求学、工作,辗转济南、沈阳、焦作、北京、温哥华,可谓地理上的离乡。一次是女儿出生,从此她便无缘家谱、族谱,被排除在村庄的公共事务之外,又让我有了心灵上的离乡。曾幻想“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我,第一次对故乡有了精神上的反叛。

  我的故乡在山东聊城西边的一个小村。今年因为“博士返乡”的社会调查项目,我重新回到这里,想为家乡的发展尽些绵薄之力。

  但我不知道,在城市出生的女儿,会如何遭遇我的故乡。在她出生以后,我开始试着寻找我不知道的另一半故乡。

  博士春节返乡:老家仍保留客人来了女人不上桌习惯作者的女儿小时候在老家

  当然在饭桌上是找不到的。

  我的家乡也算孔孟之乡,礼仪之邦,但吃饭不仅要分清座次,长幼尊卑一目了然,而且至今保留着来了客人,女人不上桌的习惯。

  回乡聚会,大都是一群男人抽烟喝酒。以过年时聚餐为例,男人吃饭多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辈分高且年长者坐在正对门的位置,辈分低且年轻者坐在两侧或背对门的位置,至于女人们,遑论辈分和年龄,只能坐在厨房或者卧室等其他地方。

  如今,很多村民已在附近的城市安家立业,如果父母也随其进城或者离世,那么大年初一回村拜年的大都只有男人,而把女人和孩子留在城里的家,这让我出生的村庄更像是男人的村庄。

  儿时的我也是不能上酒桌的,因此可以穿梭玩耍于偏房与厨房之间。那个时候,村里不管谁家来了客人,都是女人在厨房忙碌备饭,男人在堂屋喝酒聊天,小孩在院里摸爬滚打。女人和孩子只能等到男人们吃完,才可以吃剩下来的残羹冷炙。正因如此,在物质比较拮据的年代,讲究的男人形成了吃饭不光盘的“礼仪”,例如吃鱼不翻鱼,留下另一半给妇女和孩子吃。

  吃到另一半鱼,对于儿时的我是一个漫长的等待,因为桌上的男人们喝酒,一喝就要喝上几个小时,中午一般从十一点喝到下午三四点,晚上则从六七点喝到凌晨十二点,有时候两场连上了,就喝一整天。喝酒时烟雾缭绕,散场后满地狼藉,一桌人酩酊大醉。饭菜里会混杂着烟酒味,是我儿时抹不去的记忆。

  喝醉酒的男人,好的闷头睡觉,没德行的会对女人吆五喝六,甚至大打出手。女人则要刷盘洗碗,打扫满地的烟头和骨头,收拾男人的呕吐物。乡间舆论不齿于喝酒就打骂女人的男人,但也容不下能当男人家的女人,否则会成为街头巷议的笑柄。

  我的父亲属于喝醉后仍讲礼仪的男人,祖母在世的时候,每年正月初三到正月十五,家里始终会有来看望她老人家的亲戚,父亲会一直陪客人喝酒吃饭,而母亲则在厨房独自忙碌。客人走后,母亲会用谩骂和埋怨来表达不满,不过另一波客人到来时,她会钻进厨房,再次忙碌起来,母亲害怕让父亲背上“不当家”的恶名。

  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和父亲再次回到家乡,留下母亲和我的妻女在城市时,我才理解母亲以及和我母亲一样的女人们,在一群男人烂醉如泥的背后,她们对过年、春节,一定有着不同的记忆。

  除了主妇们,对于故乡的很多女孩来讲,她们依然在某种程度上延续着“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以及“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串亲拜年喝酒几乎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一直等到结婚出嫁,她们才会以主妇的身份,出现在乡村的社交场合。

  最近几年,农村逐渐丰饶,女人和孩子终于不用等男人吃剩的那一半鱼,而是可以和男人同时开饭了,只是她们仍大多摆张桌在厨房或偏房,并以极大的耐心等待男人的酒席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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