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抗美援朝志愿军空战烈士待遇:抚恤金约1000斤小米
听战友讲述哥哥牺牲的经过
“用这种机关炮打人,谁也受不了……”
1953年,哥哥在空8师的战友、大和岛空战中跳伞之后打断右腿却大难不死的陈海泉大哥架着双拐来看望我们一家人。从他的讲述之中,我们了解到了更多的部队故事和空战往事。
陈海泉大哥和我哥哥一样都是高中毕业,这在解放前的1948年算是“高学历”了。刚建国之初,我们的空军实力比较弱小,而且抗美援朝来得太急了,美国的空军号称世界第一,他们甚至跨过鸭绿江来轰炸中国这一侧的领土。当时积极组建中国空军的时候,除了从陆军调进来一批战士,又从全国各大城市招进来一大批刚刚高中毕业的社会进步青年加入其中,哥哥和海泉大哥都是其中的一员。
这批20来岁左右的热血青年总共在航校学习了不到一年,轰炸机战斗科目的训练时间也不长。当时他们用来培训的飞机,除了少数一些是苏制飞机之外,大部分都是日本时期留下的老破飞机,条件是很艰苦的。但这批热血青年所独具的,是报效祖国,勇于飞上蓝天,勇于与敌斗争的无畏精神,才是对手赶不上的。
海泉大哥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一边陪着妈妈落泪,一边叙述哥哥在1951年11月30日大和岛空战中牺牲的过程。这场空战是空军部队协助地面部队攻占大和岛的一次协同作战,空8师24团奉命再次对大和岛进行轰炸。由于种种原因,也包括指挥上的一些问题,杜—2式轰炸机编队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好几分钟进入航线远起点,在担任掩护任务的空3师米格—15编队还没赶到的时候,美军三十余架F—86喷气式战斗机便突然出现在战场,对轰炸机编队进行拦截。短兵相接的空战惨烈啊,几分钟之内,我军的九架杜—2式轰炸机被击落了四架,另外还受伤了四架。美国飞机“上蹿下跳”,我们的轰炸机没有战斗力,这战斗一共也就几分钟,轰炸机编队却牺牲了15名空勤人员。
海泉大哥还说:“当时飞机被打中后起火,一下子失去了战斗力,这时候你哥哥就坚持让我先跳伞。我跳伞后回头的一瞬间,就看到你哥哥刚跳出舱门,就被美军飞机的机关炮打中了。”海泉大哥用手比划着机关炮的炮弹,流着眼泪说:“用这种机关炮打人,谁也受不了……”他自己同样在半空中被打断了右腿,侥幸掉落在浅滩上,昏死了过去。一天之后,他才被朝鲜当地群众发现,救了回来。
当时陈海泉大哥跟我哥哥穿着飞行皮夹克的这张合影我们家没有,还是那次他来看我们时送给我妈妈的。
空战之后,剩余的五架杜—2式轰炸机凭借着顽强的斗志,还是完成了轰炸任务。当天晚上,志愿军地面部队登上了大和岛,第二天完全占领了该岛,消灭了残敌。
失去顶梁柱后全家生活窘迫
妈妈看到哥哥的那两枚戒指,又再次晕倒了
我爸爸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腿脚不利索,妈妈身体也不好。家里好不容易把哥哥培养到高中毕业,送去参军,算能赚钱养家了,哥哥却牺牲了。所以之后家里就没了生计,渐渐地就困难了。没办法,爸爸就央求一个在门头沟开小煤窑的远房亲戚,让他去那儿帮忙“过秤”以补贴家用。直到后来,街道民政科给爸爸找了个“军烈属缝纫组”里记账的工作,生活这才略有好转。记得最困难的时候,街道民政科的同志还来对我妈妈说:要不然,您托人给写个申请,可以每月补助几块钱!可是妈妈淳朴老实,还是说:只要有粥喝,绝不向政府伸手。
哥哥参军之前,因为给妈妈治牙病的事,曾认识了一家医院牙科的一位姓毛的女大夫,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他跟女朋友话别的时候,女朋友说: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工作。可是哥哥依然说:关于我们的恋爱关系,因为我参了军,所以你是“自由”的;如果我能够平安归来,当然不会变心;但即使我们的恋爱关系不存在了,我们依然是好朋友。哥哥牺牲得太早,没有来得及组建自己的家庭,没有自己的爱人,更别谈留下子女后人了。
哥哥牺牲之后,部队上将烈士的遗物都分门别类整理出来,寄回家里。当妈妈看到退还回来的哥哥遗物里还有手帕包好的那两枚戒指,又再次昏倒了。妈妈的身体一向不大好,又受到哥哥噩耗的打击,之后没几年就因为脑血栓而去世了,那时候我才刚过10岁。妈妈去世之前,握住我的手对我说:“要不是你还太小,我实在不放心,要不然这几年我是根本活不过来的……”妈妈去世时,也在空军担任职务的三表哥也对我说起过:“你哥哥起飞前在机场见到我还对我说,这次执行任务有一定风险,只是最放心不下妈妈。”这样的话,说得我当时真是眼泪流个不停。爸爸在70年代后期也患上了半身不遂,卧床10年之后于1987年去世。
为方便吊唁战友,李大哥在丹东买了房
终天有了一块大和岛空战烈士集体纪念碑
这些年来,我一直关心着与哥哥一样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的情况,也一直关注着大和岛空战。
为了寻访哥哥的足迹,我曾到北京市35中学(其实也是我的母校)去寻找其前身志成中学的档案,发现哥哥在上学时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还与哥哥的原部队空8师取得了联系,空8师现在驻扎在湖南。
这几年,媒体上关于大和岛空战的文章多了起来。我看到《中国新闻周刊》上有篇文章里曾提到,据说有空战中牺牲的飞行员遗体漂到了海边,最后被丹东烈士陵园收敛了,还修了墓地,于是就此联系了东城区民政局的领导,承他们的特别关怀,帮助我去了一趟丹东市去寻访烈士的遗迹。我到了丹东市抗美援朝烈士陵园,又去参观了抗美援朝纪念馆。在纪念馆里我看到了关于大和岛空战的介绍,展板上还把所有牺牲的烈士姓名都列了出来,可见祖国没有忘记牺牲的先烈。只可惜,没有任何墓碑可供凭吊。
后来通过记者们的帮助,我和哥哥仍在世的两位老战友——原空8师24团的李清扬大哥、原22团的吴清江大哥取得了联系。我把他们二人请来了我家,一起回忆哥哥当年的音容笑貌。这两位老战士都已年过八旬,吴清江大哥也参加过大和岛的空战,后来转业到地方,居住在上海。李清扬大哥的家本来住在北京,但为了方便去吊唁战友,他还特别在丹东购置了新家。两位八旬老人多年来不辞辛苦,为了牺牲的战友,一直奔走在丹东和原部队之间。
最近我看到新闻说,437位志愿军烈士的遗骸在他们牺牲60多年之后,终于从韩国回到了祖国。作为志愿军烈士家属的我看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激动的。去年年底,经过各方面的努力,丹东市抗美援朝烈士陵园特别为大和岛空战中牺牲的烈士建立了一块集体纪念碑,听说民政部和部队的相关领导都出席了仪式,这让我们这些烈属都很感动。这说明祖国不会忘记,历史更不会忘记。我们这批岁数较大的烈属,还约好在今年清明时分一起去丹东祭奠烈士,以今天的成绩,去告慰逝去的亲人。
供图及资料提供/曹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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