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守护“遗忘”在太平间的孩子24年 有的孩子8年无人接走
1994年的除夕夜晚上十点钟左右,老魏值班室的电话响了,他接到通知,住院楼的8层有一名患儿病逝。挂了电话,老魏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工作任务是除夕夜,但又不得不穿上白大褂,戴上一次性口罩和手套,硬着头皮到了病房。
抱着小小的患儿遗体,老魏看都不敢看一眼,头脑里一片空白,从病房楼到太平间,几百米的距离,老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到了太平间,打开“抽屉”,把遗体放进去后,老魏去洗了洗手,躺在床上发呆到后半夜。
这是老魏第一次抱去世的孩子。刚工作的那段时间,老魏的老伴儿经常过来陪他,有时候跟他一起壮壮胆儿。老魏的老伴儿心软,抱着孩子一路掉眼泪。慢慢的,最初的恐惧没有了,老魏也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节奏。有的家长不忍再抱没有呼吸的孩子,老魏就帮忙抱着;有的家长心疼不舍,要自己抱着孩子送到太平间,老魏就陪着。通向太平间地下室的22级台阶似乎像一种仪式,宣告着孩子此生短暂旅途的结束,以及通向另一个世界旅途的开始。
等待
代号“XX之子”的“孩子”
最长已等待8年
每次电话响的时候,老魏会拿出抽屉里的笔记本进行记录。三个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了24年间接送的孩子情况,所有的记录都是手写,每一页从左至右被分为了五栏,分别记录了是哪个病区的患儿、死亡日期、被取走的日期,以及备注。此外还有一栏,算是“代号”,大部分没有名字,而是写着“XX之子”。老魏是小学文化,“ICU”三个字母在老魏笔下显得有些生涩,一笔一画,没有曲线。
在这些记录里,太平间的“中转期”多数不过两三天,最快的当天就被家属取走或直接送去火化。但也有比较特殊的,2015年12月6日在急诊科病故的一个小男孩,遗体处理方式一栏还空着,后面标注的原因是“家长跑了”。
老魏细心保存的死亡证明还原了这个小男孩仅有的生命信息:黄xx,男,2013年x月x日出生,2015年12月6日死亡,专业的医学术语描述了男孩短暂生命终结的原因。和死亡证明一起的委托书上,白纸黑字写着法定监护人的名字、联系电话等信息,男孩的父亲提交了这份委托书后就再没出现过。
在四个被“遗忘”的孩子里,等待时间最长的就是2010年送来迟迟没接走的,已经8年了。还有一个孩子是真正的“无名氏”,如今除了老魏,或许已没有人还记得他。他是一个8岁的孩子,由福利院送到首儿所,2014年12月7日病故。由于福利院没能为孩子办理死亡证明,首儿所没有权力对遗体进行火化。这个身份信息不明朗的孩子,就此被“遗忘”在首儿所的太平间。老魏不知道,他何时才能被接走。
心愿
老魏只有一个心愿
让这些“孩子”早日入土为安
今年是老魏在首儿所工作的第24个年头,当谈及家人是否支持以及为什么到六十多岁了还做这份工作,不善言辞的老魏说,习惯了,就一直待到了现在,“家属说我这是积德”。
太平间的工作岗位只有老魏一个人,工作性质决定了老魏不常与外界打交道,用医院同事的话说:“这个工作不怕恐惧,怕寂寞。”陪伴老魏的除了流浪猫,还有一只收养了快十年的白色哈巴狗,老魏给它起了个名字“宝儿”。“宝儿”有些腼腆,总是躲在床下,见老魏来了,就蹲在老魏脚边蹭来蹭去,非常亲昵。在老魏的生活里,如果说有些休闲,那就是在楼外遛狗了。
在老魏的房间里,还先后短暂停留过数名弃婴。在老魏的记录里,这些弃婴往往来自“门诊楼地下室”、“花坛里”……老魏回忆说,有的是生了病的,治不了的,家长没办法就把孩子扔在了医院。有的是新生儿,身上也没什么毛病,家长可能嫌弃是个女孩,也就不要了。老魏说,这些年前前后后我一共照料了数十名弃婴,不过这种情况多在2000年以前,现在几乎没有了。
“养了几天,就养出感情了,送走的时候特别舍不得。”老魏说,曾经有个三岁半的孩子,脑瘫,胳膊腿儿不行,但会说话,会叫爷爷奶奶,送走的时候,老魏爱人一直哭。农历八月十五的时候院里发了月饼,下着雨,老伴儿带着月饼、香蕉去福利院看孩子,孩子急得一直说:“奶奶,奶奶,回家。”老伴儿一直哄着他睡着了,才回来。
24年的时间带来了许多变化。老魏说,最明显的变化是工作本上新增的记录越来越少。在老魏的记忆里,1997年左右工作很“忙”,那时候一个月要去病房或者急诊抱走五六个,而近几年,有时一个月都收不到电话通知。
还有一个变化,就是增加了一个“抽屉”。其间换了次新的,增加了一个,现在太平间里一共3个“抽屉”,其中一个空着,用于“中转”和临时存放,另外2个“抽屉”里,是4个被“遗忘”的孩子。
老魏轻轻打开其中一层抽屉,露出了一个碎花襁褓的一角,襁褓里是一个新生儿,2015年存放在这里,至今无人接走。
采访结束的时候,老魏希望,这些被遗忘在太平间的遗体能够早日入土为安。(记者 张小妹 蒋若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