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一母亲虐戴12岁孩子致死 七八年间无人问津
核心提示 死亡，让12岁的小妍终于被这个世界注意到。她活着时，被亲生母亲虐待长达七八年，无人知晓。
从她位于广州市一座居民楼的家到她就读的小学，要下12层楼，穿过一小片院子，走过900米商铺林立的路。在这重复数年的旅程中，电梯里的邻居可能看到她头上有伤，门口的保安可能观察到她走路恍惚，老师更能发现她与其他孩子的不同——发育迟缓、沉默寡言、常常生病。
今年4月27日，小妍被母亲李美慧殴打后急性腹膜炎发作，次日死亡。近日，广州市越秀区法院一审公开宣判：李美慧的行为构成虐待罪，考虑到其还有三个子女需要抚养，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你搞错了，我没有这个女儿，没有这回事”
在小妍死去半年多后，有人不想再提起她，有人似乎从来就不曾认识她，有人则想彻底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
这个活着时被忽略的女孩，身后更是毫无痕迹。小妍曾居住的那间小屋，如今成了一间空屋——没有遗物、照片，甚至连一件家具、一张纸片都没有。年龄稍小的二妹知道她不在了，却从未提起。
“你搞错了，我没有这个女儿，没有这回事。”小妍的父亲陈某说。
“居民信息不能对你们透露。”暂住地所在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厉声说。
“我要开会……你去找我们领导。”小妍就读小学的校长冲出校门。
“我从没见过那家人。”小妍居住四年的楼房，同层和楼上楼下的邻居们说。
“死了小孩?没听说。”小区保安连连摆手，背过身去。
“除了找家长外，学校还能做什么?”班主任说，没在班上通报小妍的死讯，因为“怕他们有心理阴影”。
在广州闹市区，小妍的父亲陈某拥有一个销售电子元件的摊位。面对记者，他手里不停地揉捏着一片卡纸，挤出微笑否认自己有这个女儿。然后他避开顾客，小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我还要做生意，还要吃饭。”
“她是被自己的呕吐物活活呛死的”
12岁的小妍则再也不能吃上一口饭了。
在班主任印象中，她“弱小得让人心疼”。130厘米高，仅25公斤重。法医鉴定：“长期营养不良，发育不良，体型矮小。”在校园生活里，小妍总是一个人呆着。她患有弱视，最后一次数学考试成绩是20多分。
得知小妍出事后，班主任曾痛哭好几天。她曾看到孩子身上有伤，并与家长联系过。而一起生活8年的父亲陈某却说：“从没有发现伤痕，不知道有谁殴打、虐待她。”
即使在广州炎热的夏天，小妍也穿着长袖长裤。这些反常未成为呼救信号。
当小妍的长袖长裤最终被完全剥掉时，她已经躺在解剖台上。她皮包骨头，肚子肿大泛青。手臂上、大腿上，数个硬币大小的新伤溃烂，全身遍布大量旧疤痕，甚至包括下体。头发被剃去时，青色头皮上密布着白色疤痕。
根据法医鉴定：“推断身上损伤系生前长期、多次形成;枕部右侧检见一钝性暴力所致的头皮裂创;腹部发现有腹膜炎，腹腔检见以局部肠系膜根部有组织出血，部分肠管有出血，推测其腹部曾受钝性暴力;死亡原因为呕吐物阻塞呼吸道致窒息。”也就是说，她身上积累了七八年的伤，但她还是活下来了，最终是被自己的呕吐物活活呛死的。
法院认为，殴打虽不致死，但导致小妍病态性呕吐;长期虐待又造成她肌体应激反应能力低下——所以当呕吐物进入呼吸道时，她竟会窒息，“是长期性、经常性并且死亡是长期受虐待的结果”。
“这个女儿与你生辰相克，不会带儿子来”
李美慧之后又生下两女一男，一家六口租住在广州市老城区一座居民楼里。生活水平“中等偏上”。
三岁以前，小妍由乡下的祖父母抚养。彼时，李美慧和丈夫在广州做小生意。“她被爷爷奶奶惯坏了。她倔强极了，不管自己下手多重，她不哭、不跑、不求饶，更不改错。”李美慧称，打她是为了教育她。
警方得到的证词却是另一个版本。在刚被抓捕审讯时，李美慧交代：家婆(小妍祖母)对她说，这个女儿与你生辰相克，不会带弟弟来(指生不出儿子)，这才是她虐待大女儿的最初原因。她常常用牛角梳、烤盘夹子柄打大女儿，用指甲掐她的手臂、腋下、大腿和下体，一直掐到出血。对于女儿严重的营养不良，她声称女儿自己胃口不好。
经办检察官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美慧时，已被取保候审的李披着长发，踩着高跟鞋，不住地擦眼角。检察官以为她哭了，结果她“淡定”地回答道，只是眼睛不太舒服。
今年4月27日早上7点，小妍有些不舒服，对母亲说没胃口，并撒了一点粥在灶台上。李美慧又被激怒了。她责骂着，并挥起右拳，在她肚子上大力击打三下。小妍捂住肚子，皱着眉头，没有哭。
班主任的证词说，那天早上，她曾看到孩子手臂有溃烂伤疤，问她怎么弄伤的，她只是摇头。中午放学时，再也无力支撑的小妍向老师求助：“我肚子痛，走不动了。”班主任打电话给李美慧。李抱着幼子前来接人。
李美慧供述，小妍腹痛和呕吐整整24小时，她给了女儿两碗白粥、几颗药丸。次日中午，小妍倒在满地的呕吐物中。
“没人告诉他们亲人也会伤害他”
近7个月后，李美慧剪短了头发，新发型一丝不乱。西装里面穿着印有鲜红心形图案的T恤，裹着紧腿裤，脚下依然踩着高跟鞋。讲述这一切时，李美慧显得非常平静。
她还面露笑容地说：“我家婆对我很好，完全没有怪我，前阵子回家时还给我钱花。”
“虐待”案属于自诉案件，不告不理。也就是说，被害人只能自己到公安机关报案，或是到法院提起诉讼。除非性质恶劣，造成被害人死亡，否则检察机关不能提起公诉。
但办案的公诉人却连连摇头：“这么小的孩子，别说有能力去报案，连这个意识也不可能有。”她分析，可能还有许多类似的情况，只是由于机制的问题没有暴露出来。
她还在学校当“法制副校长”，坦言这个教育环节的缺失。遇到孩子受伤、精神恍惚等异常情况，老师除了找家长外，别无其他方法。她反思：“老师们一般只教孩子们防火防盗，遵纪守法，却没人告诉他们最亲近的人也可能对他们施以伤害，那时他们该如何保护自己”。
她对李美慧感到愤怒，“看到她自由自在的，不忏悔，我就难受”。
“我要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
小妍永远也不会想到，在她离开人世205天后，有人替她宣告对母亲的惩罚。今年11月20日，法院宣判，李美慧因虐待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考虑到她认罪较好，又有孩子需要照顾，适用缓刑四年。
如果缓刑期没有再犯严重罪行，三年监禁将不被执行。
李美慧说，比起内向沉默、成绩不好的小妍，老二爱唱爱跳，老三特别漂亮，至于儿子，“如果要我和他分开，我立刻就死”。
只有小妍没有得到母亲同等的爱，甚至连基本的医疗、饮食都没有获得。她从小患有弱视，在出事以前，左眼球已经萎缩。李美慧从未带她就医，只是“弄点眼药水就好”。她的母亲说不出她有什么爱好，只知道她喜欢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吃饭，不说话，只是低头折纸、团纸球。
但这个一无所有的姐姐有时从学校回来，还给妹妹带些小玩意儿。
当被问及在这段母女关系中，是否尚存一些温情的回忆时，李美慧说起了数年前的一天，她曾问小妍“要不要回乡下老家去”?小妍答：“不要，我要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
她也许就此错过了唯一的生机。(据中国青年报)
已有0人发表了评论